23年前,游学国外有年的纳鲁丁·法拉赫(NuruddinFarah)倦鸟思返,决定回到他梦萦魂牵的祖国索马里。他在罗马给弟弟挂了个电话,让弟弟到摩加迪沙机场来接自己。但弟弟告诉法拉赫,他新近在伦敦出版的反映索马里70年代污浊败行的小说《一根赤裸的针》深深地刺痛了当权者、军事强人默罕穆德·巴里,一旦返国,后果可想而知。弟弟激愤地劝告他说:“忘掉索马里!你就当它死了,被埋葬了,当它不再存在!”漂泊的宿命从此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从某种意义上讲,法拉赫一生都在漂泊、放逐之中,正如他多灾多难的故国。1945年,他出生在意属索马里的拜多阿,父亲是个商人兼翻译,母亲阿丽莉·法都玛则是一个知名的口头诗人。法拉赫一岁多的时候随父母迁居到英据的欧加登。英人从欧加登撤走之后,将当地大批法拉赫这样的索马里人划归给埃塞俄比亚统治,酿成了以后长达数年的埃塞—索马里战争。在纷飞的战火之中,法拉赫一家随着潮水般的难民涌入索马里。法拉赫此后在首都摩加迪沙完成了中学教育,并掌握了英、意、阿拉伯、阿姆哈拉等多种语言。1966年,法拉赫留学印度坎迪加尔大学,学习哲学和文学,回国后任教于摩加迪沙。1974年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供的奖学金,到伦敦大学读戏剧系研究生。1976年,《一根赤裸的针》出版。这部长篇为他赢得荣誉的同时,也使得他20年来萍踪不定,飘荡无依。此后他在意大利呆了3年,然后去美国,接着是德国。1981年移居尼日利亚,1984年移居冈比亚,1986年移居苏丹,1989年移居乌干达,1991年移居埃塞俄比亚。1991年,统治索马里21年的独裁者巴里被赶下台,按说法拉赫可以弹铗归来了,但索马里却陷入更为悲惨的军阀混战的无政府状态。故园东望,眼底流血,心内成灰,法拉赫心情可知。直到1996年,暌违故国22年的法拉赫才得以还乡(为期甚短),但此时他已步入知天命之年了。
法拉赫把自己几十年来过着的这种漂泊、放逐的生活称为“游牧的生活”(法拉赫先民世代亦以游牧为业)。即便在巴里倒台、法拉赫结束了“流亡作家”的身份之后,他仍然坚持把游牧、把放逐当成了自己的宿命。这是与法拉赫的文学观念息息相关的。他笔下的索马里乃是一个“想象的国度”。他认为只有与现实中的索马里在时间和空间两方面保持距离,索马里的形象才能跃然纸上,才能栩栩如生。1979年,他的《甜奶和酸奶》出版之后,法拉赫说:“对我来说,只有经过距离的过滤,理念才会变得更清晰,更值得捕捉。我喜欢在我自身和我的写作之间保持一种理智的和物理的距离……为了写一本关于索马里的‘真正富于灵感的小说’,我不得不离开它……我不可能在索马里完成这部小说。”放逐、游牧的生活正好为他提供了这种审美距离。
正如法拉赫1988年在一篇散文中所表述的那样,他的写作也重在描述关于索马里国家和人民的种种“放逐的状态”,关于“在冷酷的社会、在男性主宰的世界中瑟瑟发抖的妇女”,关于“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平民”,关于“被良心和内疚所折磨的折磨者”,关于“被出卖的爱国者”。拉法赫甘心于自身的放逐生涯,为的是写作关于索马里的故事,“通过写作来赋予祖国以生命和活力”,首先在人们的头脑中建成理想的索马里。然而对现实中处于放逐状态的祖国和同胞,法拉赫却是悲悯有加,祈望他们早日摆脱这种放逐的处境。他一刻也没有忘却自己苦难的祖国,索马里是他的精神支柱,也是他的灵感源泉。法拉赫的几乎所有的小说都是以20世纪的索马里为背景的,故事情节大都发生在首都摩加迪沙。探究索马里国家、部族和个体的身份,反映非洲妇女的真实处境,反对独裁、争取人权和自由,这三个方面,则是法拉赫写作的主旨所在。
如同非洲著名作家索因卡、钦努阿·阿契贝、恩古吉·瓦·西翁奥那样,法拉赫的主要作品也是以成熟的英语写出的。除了上述作品之外,他的重要作品尚有《一根弯肋骨》(1970)、《沙丁鱼》(198l)、《芝麻关门》(1983)、《礼物》(1992)等。他最新的作品是去年在纽约出版的《秘密》,通过一个摩加迪沙商人的眼睛来观照近年的索马里内战。这些主要在欧美国家出版的英文小说拥有广泛的读者,并为法拉赫赢得了巨大的国际声誉。例如拉什迪称赞他是当代非洲最伟大的小说家,伊什梅尔·里德则誉之为“世界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”。法拉赫得过许多重要的文学奖,例如1980年,《甜奶和酸奶》被授予讲英语协会文学奖。《礼物》在1993年获得津巴布韦最佳小说奖。法拉赫最近荣膺的殊荣则是1998年8月的“美国诺贝尔文学奖”——诺伊施塔特奖。